还未见面,郭嘉已经对孙权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价。当年孙策入主江东时得罪了江东一串氏族,他还以为这个孙权自小就能看出董卓计谋的,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如今看来也是一丘之貉,让人觉得甚是无趣了。江东这地方,果然还是早些离去吧,尽是些无聊之人。还不如回到许昌看着小皇帝来回挣扎,逗逗长文让他多参自己一本,看他想要弄死自己却奈何不了自己的表情呢。掀开帘子,一个青年人的坐在窗边。许是阳光的问题,郭嘉竟一时觉得这人的头发不是黑色,而是如同鲜血干枯后的暗红色,阴霾又不详。可当那青年站起身对着他们,背离了阳光后,头发只是比常人的黑淡了几分而已。“二公子?”郭嘉看着转头之人碧色的眼睛,脸上的失望简直不能更明显。不过那样的失望很快被他掩盖,抬手对着孙权行礼:“学生见过二公子。”他学着外面对孙权的称呼,如同刚才失望的不是自己。可因为自己发色与眸色异常敏感的孙权,又怎么会看错郭嘉特意表现出来的不满。他的脸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却最终也没落了郭嘉的面子:“前日便听闻有一学子舌战群儒,一人将我江东无数才子辩的张口无话。”如果可以,白曦大概已经笑出声了,毕竟这和郭嘉对他描绘的情景,异常相像。而郭嘉背对着齐兄与孙权对他比划着胜利的手势,也的确彰显了他的得意:“二公子过奖了,”前一句话还算谦逊,后一句就将自己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他们的确不足为惧。”“如若江东学子就这水平,弈就对外人嘴中满腹经纶,能出口成章落笔提对的才子……”拖长了最后两个字,“高看一眼了。”明显的讽刺语句,“本以为当年楚霸王所在皆是淳朴风土,如今看来与王都未曾有别。”“不过是氏族大家互相吹捧罢了。”郭嘉撩起袍子坐在了孙策的对面,字里行间皆是寒门学子对高门深院的讽刺,“不过就是出身在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凭着衣裙带的关系,有几分本事尚不得知晓呢。”话都说到了这里,郭嘉才露出了恍惚的表情:“啊,弈失态了。”这么说着,仰了仰下巴并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二公子乃是孙夫子之后,自然也是公贵士族呢。”他打量着孙权,却对他的危险程度一提再提。实际上如今郭嘉也不过是在强撑,他之所以在茶肆四日就不在前往,除却吊到了想要钓的人,也是因为他捉摸着如果再不跑路,真正的士族子弟就要出来了。倒不是说前些日子没有身份尊贵者,而是接下来被引出的,可就是如文若之流了。郭图那样的草包要多少有多少,平日最喜的就是在公众场合高谈论阔夸夸其谈,唯恐天下人不知他有才无伸之处。而那些有本事的,哪个不是闭门读书,观着外面风云变化,如草丛中匍匐的蛇,等待着时机。这些日子,江东真正的权贵陆氏一族,可还没出现呢。
对于郭嘉近乎挑衅的言语,孙权笑了笑,反倒是一旁的齐兄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白兄你未免太过无理!”就差指着郭嘉的鼻子骂他对孙权不敬了,“二公子有朝廷官职在身,你只是一介布衣——”“十年,”郭嘉向后一靠,手撑在身后仰视着齐兄,“齐兄信不信只需十年,弈就能走到汝等瞧不见的山峰?”他说的散漫又拖沓,像是没有清醒的醉汉,但言语中的自信任是谁都能听出来的,“布衣如何,朝堂官员又如何?”他勾唇挑眉,语气轻浮:“乱世出英雄,如今北方匈奴游骑虎视眈眈,东方水匪海贼肆无忌惮,南方山越南蛮层出不穷,哪怕是向西——”郭嘉抬手指着西方,“也有乌丸扰我大汉边境。这个乱世,哪里不得伸展抱负!”“大丈夫在世百年,若不能立功建业,带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岂不是枉负这八尺长驱?倒不如与草木同腐,来年还能化作泥尘,沃我国土。”这话说的热血沸腾,“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才不枉此生。”白曦垂眼轻笑,他喜欢郭嘉狂傲的模样,鲜明又生动,如当空骄阳。可有人不是这么想的:“空口大话人人皆能说,本以为白兄与他人有所不同,才想今日带齐兄一见二公子。如今看来,白兄与茶肆那些文人墨客,业务不同。”“贺齐!”孙权低声叫了一句,不过郭嘉没有在意。“不同?”他仰头看着齐兄,“弈腹中所藏兵甲万千,与汝所言万千,有何用?倒不如斗酒诗书,学那祢衡裸衣骂街,言那陈长文是屠沽儿辈,文若可借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他摇头晃脑,其间笑意倒是真的。“就连那奇谋天下的郭奉孝,不过是同沾了弈同字之光,有得弈三分光耀而已。”不要脸的自夸,白曦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抬手握拳当着自己的唇,可那笑声却怎么也抑不住,在安静的小房间里太过明显。孙权在这笑声中,完全看不见生气:“白兄倒是对自己,自信的紧。”“别的不与你言说,”逗乐了这么久,郭嘉也要拿出点儿真本事忽悠孙权了,“就且说那曹cao吧。”自家情况自己最清楚,“你信也不信,过了这个秋,他便要与袁绍开战了?此战过后,北方就大定了。”这一事但凡有点儿长远目光的人皆能看出,郭嘉自然也知道:“二公子是乌程侯的弟弟,便替你那兄长提个醒,这些日子还是少些外出吧。”往白曦身上一靠,姿态慵懒惬意,“盯着他这条命的人,太多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