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曾经与你在五朵山一起杀敌的同袍。”
孙福沉默片刻,确定道:“你不是金吾前卫的。”
“确实不是,可我也有很多兄弟死在了朝廷大捷之前,我怀疑金吾前卫有叛徒,一日无法求证,我一日无法安眠,我那些冤死的弟兄的英魂,也一日无法离开五朵山。”
孙福布满疤痕的脸庞微微抽搐,眼角也滚下泪来。
不光那些冤死的兄弟,他这个活下来的人同样无法安眠,他很冤,明明不必变得如此,他也恨,恨那个道貌岸然的人。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能为你报仇。”
孙福又哭又笑:“你凭什么报仇?事情都过去了,无凭无证,光靠我一张嘴,没有人会信。”
“不是只有你,景王叛军那边还有人活着,还有人知道金吾前卫有人通敌,只要你们的口供对上,便能治他的罪。”
孙福:“那人在哪?”
“为了你的安危,现在还不能说,可我既然找上你,便能证明我要揪出叛徒的决心。”
孙福再度沉默。
旁边的人道:“我可以用金银笼络你,也可以用杀了那对儿奸夫淫妇为报酬笼络你,可我不屑,我相信,你更想听我承诺,我能为金吾前卫那五千多冤死的兄弟平冤昭雪。”
热泪再次涌出孙福的眼眶,他是看不见了,可他记得身边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兄弟们,记得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明明马上就要赢了,马上就可以回京领赏了,马上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了,却再也回不去!
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肩膀,帮忙平复他无法自抑的抽搐。
对方扶起他,帮他擦掉脸上耳畔的泪,包括湿漉漉的耳窝。
孙福目光空洞地转过去,缓缓开口:“大战前一日,我很激动,根本睡不着,指挥使说他要守夜,我就想着,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去换指挥使,让他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我悄悄地走过去,正好看到指挥使从树上下来,没等我露面,指挥使迅速走了。”
“山里随时可能遇见叛军,我担心指挥使遇到危险,远远地跟了上去。没多久,我又看到一道黑影,那天有些月光,我认出对方是咱们的斥候,可斥候为何鬼鬼祟祟地跟着指挥使?我不明白,继续跟着,发现指挥使杀了斥候,我还以为斥候是奸细,再后来,我看见指挥使寻到叛军大营,还射了一箭出去。”
“我很慌,我不懂指挥使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不能让指挥使发现我,所以我绕路潜回营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我们遇到了叛军。别人都以为是倒霉,只有我知道,是指挥使故意带我们遭遇叛军的!”
“我想不明白,他到底图什么,图什么!”
当今太后的亲侄子,为何要带着自己的兄弟去给注定成不了气候的叛军送命!
孙福想不通,他快要被这个问题憋疯了!
陈敬宗握住他的双臂,声音低沉有力:“不用急,用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你要做的,就是继续藏好自己,不要引任何人怀疑。”
孙福慢慢冷静下来,点点头:“好,我等你。”
江南, 松江府、华亭县。
黄昏时分,陈孝宗处理完最后一桩案子,换上一身常服, 带上两个随从出了县衙。
六月尾巴,正是酷暑季, 哪怕日头已经下山,这边依然闷热仿佛蒸笼。
陈孝宗一手摇着折扇,闲庭散步般晃悠到了徐府所在的街巷。
徐府门前种了两棵香樟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的, 树下两老头在对弈, 身边还围着几个老头、顽童。
“哎呀, 知县大人又来了!”
当陈孝宗出现, 一个顽童嬉皮笑脸地叫了出来。
众老头齐齐抬头,认出陈孝宗, 顿时找借口散了, 并且牵走了自家孙子。
转眼之间, 树下就只剩下一个八旬左右、须发稀疏的精瘦老头,与两个六七岁的孩童。
这是徐家的儿郎, 精瘦老头朝他们摆摆手:“进去吧, 都进去。”
两个孩子瞪几眼陈孝宗,听话地离去。
陈孝宗已经走近,十分熟稔地坐到老头对面, 看看棋盘, 再笑着对老头道:“这么简单的棋局, 师公是在哄街坊们开心吧?”
老头:“他们开心了, 我也开心了, 各得其乐。”
陈孝宗:“那我再陪师公乐呵乐呵。”
说完,他拿起黑子,就着现有的棋局继续下了起来。
老头看他一眼,默默布棋。
这一局无比漫长,终于结束时,天色已暗。
陈孝宗叹气:“姜还是老的辣啊,别说我了,就是我爹来,也得败在师公手里。”
老头:“你爹比你精多了,我的棋艺也不如他。”
巷子里忽然起了一缕风,头顶的香樟树叶窸窸窣窣地晃了起来,陈孝宗抬头看看,再朝老头一笑:“下棋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爹棋艺不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