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门帘挑开,陈廷鉴板着脸跨了进来。
他又哪里是内阁首辅呢,分明是一股凛凛的冬风,进门就把孙氏、陈敬宗娘俩脸上的笑全吹僵了。
孙氏瞪他道:“我跟我儿子说笑,你来做什么?”
陈廷鉴看向挨着妻子坐的儿子,儿子这时候来明显有事,他能不过来看看?
陈敬宗:“既然你们要歇下了,我也走了。”
孙氏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打发陈廷鉴道:“老四过来孝敬我,跟你没关系,回你的书房去!”
陈廷鉴:……
不受待见的首辅大人只好又板着脸离去。
孙氏攒了很多话想问儿子,包括去年正经问却没得到正经回答的:“在战场上有没有受伤?”
陈敬宗:“我就是断条腿养半年也养好了,您至于还惦记吗?”
孙氏:“我就惦记,你赶紧把上面的衣裳脱了,给我检查检查,否则我惦记一辈子!”
屋里只有娘俩,陈敬宗无奈地脱了外袍与中衣。
孙氏看完前胸再看后背,伤口早就好了,却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短短的伤疤,看得孙氏泪眼汪汪。
陈敬宗重新穿好衣裳,低声道:“行了,多少人都没能回来,您儿子还全须全尾的,知足吧。”
孙氏:“我知个屁足,当了武官一辈子就都是武官,以后有你跑的!”
陈敬宗:“跑就跑,儿子学了这身武艺就是为了上战场的,有大哥三哥守在您身边,儿子跑去哪都放心。”
孙氏:“我一个糟老太婆,你当然舍得,可长公主呢,你就舍得让她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陈敬宗笑:“亲娘我都舍得叫她操心,媳妇算什么,嫁了我就该惦记我。”
孙氏破涕为笑,一巴掌拍在儿子宽阔的后背上:“在我面前装大爷,真到了你媳妇面前,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陈敬宗:……
孙氏在擦眼泪,没注意到儿子脸上短暂的异样。
掉这一次泪,孙氏心里反而舒坦了,催道:“行了,回去吧,明早还得赶路呢。”
陈敬宗这才走了。
四宜堂。
华阳已经躺进拔步床了,陈敬宗站在外面往里瞧瞧,瞥见梳妆台上摆着莲花碗,笑了笑。
华阳见不得他那得意样,质问道:“哪来的?”
这个莲花碗,与他们常用的这会儿放在长公主府的那个莲花碗并不一样。
陈敬宗:“我请工匠照着你那个做的,免得以后搬来搬去费事,包括那宝贝,我也找到门路了,以后不必再叫大长公主破费。”
华阳皱眉:“你自己出面办的?”
陈敬宗:“我能有那么傻?就是锦衣卫去查买家,也查不到咱们俩头上。”
华阳:……
她该夸他真有出息吗?
陈敬宗见她没别的话问了,走到洗漱架前,打湿巾子再擦一遍。
六月时节,天气热,他往返春和堂一趟,身上又出了汗。
因为整个服丧期间就没用过几次莲花碗,陈敬宗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娇气的祖宗勉勉强强接受了他的所有供奉。
“可见这事就不能荒废,都快赶上刚成亲的时候了。”
陈敬宗贴着华阳的耳朵,半是埋怨半是痛快。
而骄傲的长公主殿下,因为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干脆不理他。
快到二更天,帐内才归于平静。
冬天华阳喜欢跟陈敬宗睡一个被窝,夏日就恨不得让他躺去地上。
她裹着薄被睡在最里侧,拉开与陈敬宗的距离。
陈敬宗怀疑道:“我现在年轻,你还用得着我,等我年纪大了,你是不是就要跟我分房了?”
华阳没理他的插科打诨,趁睡意还没有完全笼罩过来,问:“晚上你去见母亲,父亲可有说什么?”
陈敬宗:“他露个脸就被母亲赶去书房了。”
华阳放了心。
公爹与陈敬宗素来话不投机,就算她拿陈敬宗做幌子,公爹也不至于非要去找陈敬宗对峙。
更何况,陈敬宗本来就不服公爹,此乃大家有目共睹。
华阳与陈敬宗在陈家住了三晚, 这就搬回了长公主府。
其实华阳有些摸不太准陈敬宗的心思:“你真愿意一直随我住在这边?”
据她这几年的观察,陈敬宗只是不如上面的两个哥哥恪守礼法,他待家人却是一样的亲近, 包括对公爹。别看陈敬宗一开口就是呛公爹的,公爹真卧病在床那阵子, 陈敬宗几乎每天都要过去瞧瞧,可见他对公爹的孝心一点都不比两个哥哥少。
对公爹都如此,对婆母、侄儿侄女们就更不用提了。
他这样铁骨铮铮的武官,不知道会不会因为长时间与家人分别觉得憋屈。
华阳不是那种非要驸马形影不离守着她的长公主,她心平气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