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魏怀恩迎着他的目光,对着这个曾经孺慕,后来畏惧,进而防备的父皇一字一顿地说:“但我愿意。”
高处不胜寒,孤独的帝王伫立在王座之上,静看后来者汲汲营营,在从不新鲜的杀伐与争斗之中向这无人之巅一步步攀登。
他想说,你护不住他的。
就像我护不住你的母亲。
日削月割,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泡影,只有失去才是永恒。
修佛问道不只是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而是用轮回和来生作为此世的彼岸,佯装从不曾真正失去。
只是他拥有的时候,从不知道珍惜。
抛去帝王的身份,他已经记不起来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只是看向和他当年一样自信而狂妄的青年人时,会因为预见她将要遭受的苦痛而满眼慈悲。
但是这种心情尤其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所以他的慈悲只是转瞬即逝的泡影。
明州的魏怀恩看破了他的棋局,北境的端王却因饥民太多被蛊惑着动了北境军的粮草,直接导致两城守军哗变,万幸去年的几场胜仗打得北翟人元气大伤,才没酿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万寿节上魏怀恩虽然因为受伤不曾露面,却成了风头最盛的人物,除了她这一派的官员为她造势,连带着观望的清流都不得不承认她的能力远在端王荣王之上。
嘉柔公主的贤德有目共睹,甚至有文人称其不逊于已故怀德太子。
储君之位,一步之遥。
萧齐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玄羽司还没有派人来探问他的伤情,也算是双方心照不宣地将他停了职。
他的命能保住已经是侥幸,只是他整日待在公主府上,很是无所事事。
这天魏怀恩下朝又是迟迟没有回来。
水镜搜集的消息只能看出一点端倪,魏怀恩还不能确定哪些人背地里效忠永和帝,所以不得不亲自去同他们应酬。
但是今日魏怀恩明明没有约见任何人的计划,萧齐无端地心神难安,干脆骑了马上街漫游,反正京城繁华之处总能觅得她的行踪。
魏怀恩此刻正在京城中最大的欢乐场,皓月楼的天字一号房中和不渡喝茶。
下朝之后,本意直接打道回府的魏怀恩被一个小沙弥拦住了车架,递来了一张烫金的帖子,打开便是一阵檀香扑鼻,她认得不渡的手迹。
“皓月楼盼一见。”
魏怀恩并不觉得自己与他有什么好聊,但是这个地点却十分地勾起了她的兴趣。她很想知道,一个严守戒律清规的所谓高僧,为什么要在那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中约见她。
水镜等人被拦在了这层楼之下,此时这间房中只有不渡与魏怀恩两人。
“你这和尚竟然也会进皓月楼?约本宫到此到底要说什么?”魏怀恩开门见山地问。
“我为何不能进?这整座楼都是我的产业,殿下莫要心急,先尝尝这盏茶如何?”
不渡今日没有带着那串不离手的佛珠,身上的白色僧袍分明和这里处处奢靡的陈设格格不入,但举手投足间又是熟稔非常,倒叫魏怀恩蹙了蹙眉,最终接过了他递来的茶盏。
见她啜饮一口,不渡这才开口说出了今日的真正目的。
“若是殿下那日没有说服今上保下萧齐的命,我和这座楼,本来都是您的。”
“咳咳……咳。”魏怀恩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好一通顺气之后才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反复打量,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这座皓月楼的主人竟然是不渡?竟然是永和帝?
“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渡垂眸任她看。
“殿下若要为储,虽说要放弃婚事,可不代表今上就真要看您孤独一生。”
“所以,父皇本来的意思是?”魏怀恩猜到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没错,今上原本属意我陪伴殿下。”不渡抬起琉璃眸,肯定了她的想法。
“简直是荒唐!”魏怀恩怒不可遏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紧紧抓着窗棂压下火气。
“父皇是疯了不成?凭什么选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魏怀恩背对着不渡,不知道他看向她的眸中溢满了哀伤。
“您早就认识我了不是吗?我的身份不会威胁您一分一毫,甚至我拥有的一切都会是您的,这是今上早就为您准备好的路……”
“可是父皇凭什么就觉得本宫会接受?这条路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同意,何况你……”魏怀恩转身撞见他的眸光,突然意识到此事最荒唐之处在哪。
她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不渡,你该不会想说,你愿意遵从父皇的安排?和本宫?”
“我当然愿意。”他毫不犹豫接上她的质问。
“荒谬,太荒谬了,你不是出家人吗?为什么会愿意做这种事,本宫看你们都疯了!不渡,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本宫就当什么没听过。父皇已经允诺本宫不会再干涉这种私事,没有人会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