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病’的困扰,这是进化的代价,无法避免,你不用太过在意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
安东也没有再开口,静谧的夜色里只隐约能听见尤利安小猪一样无知幸福的鼾声。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被中途打断的睡意也跟着围簇上来,男人不自觉地合上眼睛,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时,他忽然又听见了一道极其低微的声音,像一阵清风似的从耳边掠过:
“……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不会放弃我,对吗?”
“嗯,不会……”索科洛夫其实并没有很好地理解这句问话的真实含义,全靠舌头与声带的本能震动在做出回答,他太累了。
“也会永远记得我吗?”安东并没有妥协,仍然在依依不饶地追问。
男人被骚扰得有些烦了,一抬胳膊,将少年还在发育期的纤瘦身体揽进怀中。
对方那片丰满柔软的胸脯紧贴着少年还发着烫的脸颊,这让他不由联想到母亲温暖的胸怀,那个他从未体会过的形象。他一下子哑了声。
“安东,”他听见教官略显疲惫困倦的声音说,“你们就像是我的孩子,我认得你们每一个人,我会记得你们每一个人,永远都会记得你们的付出……与牺牲。”
安东缓缓眨了眨眼。莫名的情绪在他的胸腔中来回翻腾,他想不明白,头又开始痛了,眼眶里泛起酸涩。
尤利安那个蠢货。
他在闭上眼的瞬间,脑海里又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在每次听对方喋喋不休抱怨不停的时候都会冒出来的念头。
前辈们受到的那些优待,那些让每一个新人都眼红得心痒难耐的好处,都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更年长、经验更丰富,理所当然地会被更早地“消耗”,而对于世界还懵懵懂懂、满怀热情的新人们则会是下一批的填补,他们迟早也会接受这项带着怜悯色彩的补偿。
安东思考过很多事,那些不被允许思考的事,那些在集中教育期间一旦提及就会遭受严厉体罚与十数天禁闭的事。他已经学会闭口不谈,隐藏一切有可能成为“危险”的想法。
可是今天,他得到了最信赖、最依恋的那个人的隐晦许可。
种种纷繁复杂的念头就像是第一场春雨过后的野草那样疯狂生长蔓延,将他的内心都填塞得充盈而满足,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翻涌。
在这种短暂而麻木,日复一日的服从与任务之中,消耗可消耗的一切作为祖国这轮巨型航船驰骋于世界之海的燃料,这样廉价的、毫无意义的一生,也会在某个人的记忆里留下哪怕一星半点的痕迹吗?
他在黑暗里呆怔了不知多久,突然扭过头,张开嘴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左胸口之上,那个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淡淡的血腥味儿漂浮在近在咫尺的空气里。
男人的身体疼得一颤,但并没有挣扎,反而更加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嗓音变得低沉含混:“……好了,睡吧,明天还有训练。”
少年抿了抿嘴,将口腔中那点被唾液稀释的血沫压入咽喉,带着一点隐秘的、被宠爱着的欢喜,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此时的安东还太过年轻、太过稚嫩,自诞生以来就极度闭塞压抑的环境令他自以为的沉重思索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天真的影子。他不会明白,所谓的命运,究竟是抱着何等巨大的恶意在暗中窥视,以无形无情的巨手肆意摆弄着世间渺小与尘埃无异的蝼蚁。
以及,被他与所有同伴都视作至亲至爱的、最亲密无间的那个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协同中央军署一起向他们下达了那道几乎是必死的、向着“深渊”进军的残酷指令。
那一天,所有美好温馨的过往都在万米之深的极寒海水之中尽数化作泡影 ,挟着他们这些廉价制品的重量一同下坠,无尽下坠,直至永恒的黑暗。
8
三年后,新历436年。
在旷日持久的“波塞冬”计划正式终止的第二天,最后一批样本也随着来自R国首都的补给船队一起在具有外交赦免权的中立浮岛秘密登陆了。
“——我们需要立即见到索科洛夫中尉。”
这是双方代表在睽违多年的正式会晤之时,多伦诺夫中校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在她的身后,三四名容貌美丽得近乎梦幻一般的少年正怯生生地站着,神情畏惧,像是要给彼此打气似的挽着彼此的手臂。银白色长发一直披散到小腿,紫罗兰色的秀丽眼眸中似乎含了泪水,眼尾散发着可怜的红晕,脸蛋也有些发红,露在病号服外边的四肢皮肤素白得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安托斯冷眼瞧着这些少年,目光逡巡过他们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已经隐约能窥见日后风华的精致面孔,那些跟自己、跟朝夕相处的同伴们相似得可怕,几乎像是用同一副模子刻出来的面孔,脸色阴沉沉的,半晌都没有出声。
少年们被他毒蛇一样的眼神盯得脸色发白,单薄的身板都有点摇摇欲坠,中间那个气质尤其柔弱可怜的少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