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法海仍是岿然不动,泰然自若地捻着手里的花生米:“温茶配花生,人间至味是清欢呐……小僧不图什么,只想请小白你出来一道品茶,顺便,给你讲个花生米的故事而已。”
故事?小白原想对法海的莫名其妙发作一通,可若对方只想同他讲个故事,他倒也愿意听来试试。毕竟许仙的背叛,时时刻刻如在剜着他的心。若能装下别的什么来分分心,兴许就能喘上片刻的舒坦气——即便是只能麻痹一刻也好哇。
于是他负手洗耳恭听:“你讲。”
接下来,法海便绘声绘色,同小白讲述了一段他亲历的往事。
话说几年前,某个大户人家的女眷,扶老携幼地来到断桥边,哭哭啼啼地请求法海出山,为他家枉死的男人超度。彼时法能禅师刚圆寂不久,法海无意接过斩妖除魔的重任,也就犹豫着、迟迟不肯出塔相见。
可那家人的哭声震天,抬着儿子的尸身,长跪在西湖边不住地磕头,真可谓是“西湖的水,哭丧的泪”。出家人终究以慈悲为怀,法海就是再不愿管闲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尸体,腐坏在他的金山寺旁边发臭吧?万一那家人疯癫了不肯下葬,岂不是要熏死他苦心栽培的一池荷莲?
最终法海还是答应了,跟随他们回了大宅,盘坐在死者的尸身旁边,将《引生咒》诵念。可死者的阴魂,像是被什么力量给牵制住了,迟迟接引不了,助他再入轮回去洗练。
法海察觉出了异样,忙问那家人死因为何,是否死于非命。他的妻子立刻泪流满面,说是死者年纪轻轻,不是患了疾病而死,而是叫一粒花生米,硬生生卡在喉间断的气。
死得如此蹊跷,法海坚信另有隐情。他施法开启了阿赖耶识,以无形的佛耳,倾听枉死者弥留的声音。果然,他听见了一道细声的控诉,说话者自称是长在院中的花生精,声音便发自死者的喉咙里。听完控诉,法海才恍然大悟,原来死者是还了血债,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死者陈公子,生前曾欠下过一笔情债,他与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互生情愫,瞒着所有人,有了肌肤之亲。陈公子生前最爱啖花生,日啖三百粒都不厌。邻家妹妹便一粒一粒、亲手剥了一堆捧给他吃。他曾对天赌咒,定要与妹妹结为夫妻,否则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而他赌咒发誓的地点,正在自家小院、种的那株花生旁边。两人约定,待花生落果之日,便是他们成亲之时。
可好景不长,陈公子欠了一屁股赌债,又恰被债主家的千金相中,逼他入赘以还债。一开始他也曾抗拒过,可大户人家派了打手来,持着棒子威胁说要打断他的狗腿。他终究是怂了,筹备着打算娶妻。邻家妹妹怒不可遏,冲到他面前讨要公道,说是陈公子若坚持另娶他人,自己则要撕破脸皮,将被他破身一事传扬开去,不仅要毁了他的的好事,且还叫他身败名裂,背上一世的骂名。
陈公子一激动,在花生株旁、掐死了邻家妹妹。为怕官府追查,他将她的尸身剁成血泥,埋入花生圃里毁尸灭迹。殷殷血迹深埋于黑泥之下,由怨气滋养的花生苗中,含着邻家妹妹的冤魂,越长越是茂盛。待花生落果,端到桌台上来供人品用,陈公子越嚼越是上瘾,越啖越是欲罢不能。
直到他的牙齿,咬到一颗极硬极硬的花生豆儿,他一是不信邪,一是觉得稀奇,便把那粒豆子放在水里泡、扔在锅里炒、踩在鞋底下碾……试过了各种法子。到最后,他跟一粒花生豆较上了劲,直接抡起大斧头猛砸。可小小的豆儿,是蒸不软、炒不熟、踩不碎、也砸不烂,逼得他怒火冲天、囫囵吞下,试图以肚腹直接消磨了它!
可故事的结局谁都知晓,那一粒由邻家妹妹冤魂化成的花生米,最终卡在了喉口间,索去了他的命!
“那后来呢?”小白的纤指,把玩着蓄满清茶的玉杯,若有所思地望着漂在茶面上的那一粒花生米。泡不软的花生豆……法海是在暗指他的执念么?
“后来啊,小僧从后院摘了一大把花生米,塞在了陈公子僵了的尸手里,对他说:‘不给你念经了,小僧告辞。你这种人啊,只配下火舌地狱去受罪,吃烙铁打的花生。哦对了,若是在下头遇到了你那债主妹妹,记得再好好地给她剥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粒花生豆,好好地给人赎罪!’当时啊,在场的陈公子家人,都听懵了哈哈……”
“呵……”笑颜一展,芳华万千。当小白察觉自个儿被法海逗笑了时,一粒花生豆,“咻”地飞入了他发髻间,弹开了他束发的白玉带。一头青丝温柔流泻,泼墨的星河,装点着如玉微霞的容颜。
“这才对嘛。把头发散下来,小白看起来更美了。”法海敛回弹花生果的指尖,将一堆去了壳衣的白胖果仁推到美人面前,“喏,吃吧,小僧特意为你剥好了的。”
(待续)
作者语:这个法海又聪明又暖,专治各种不开心,我都想嫁给他。我打算把这个故事写长一点,多给他们一些撒狗粮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