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的最后一天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进入三九天以后,天气变得愈发严寒,乱巷里三五不时便可见到买不起冬衣被活活冻死的穷苦人。
然而这段时间,军部里的气氛却与气温截然相反,平津一带党派间的斗争已到达白热化,不仅私下里互相使绊子,开会时也吵成一团,有几次险些大打出手。楚瑄听从谢霖的意见,默默躲在众人后面,不争不抢也不吭声,只偶尔恰到好处的点拨几句,起到煽风点火的作用,叫那些激进分子们打得更加厉害。
这样的策略显然极为适合楚瑄目前的处境,军部那帮人争得越乱,他这边反而越加轻松悠闲。
那天到最后他也没能照计划跟谢霖摊牌,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做过那一场,关系贴近了的缘故,两个人之间奇妙地达成了一种默契。楚瑄不再对他打骂发泄,甚至连吃穿用度都提到正常水平;而谢霖也老实下来,不再蠢蠢欲动策划逃走,除了依旧不能出门以外,日子过得倒也安逸。
楚瑄想,谢霖这样的表现,是不是证明已经可以安心了呢?近来对他的看管已明显不如之前严谨,他现在又是没病没伤,生龙活虎的状态,若是真想找机会走,以他的头脑,估计早就跑出去不知多少次了。既然他没有选择那样做,那么,或许,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两人就此重新来过?
犹豫许久,他试探着将这想法告知给楚钰。虽然有些担心楚钰会生气,会骂他有病,可是他身边毕竟只剩下这一个至亲了,他实在很想要得到楚钰的支持。从小到大,这个年长八岁的哥哥一直都被他视作最亲密、最值得依靠的对象,虽然有时候他也会闹脾气,但总归还是很听楚钰的话——只除了跟谢霖交往的那一回。
然而,千般理智也抵不过心脏那一瞬间的悸动。每次见到谢霖,内心深处翻腾的异样情绪都会无声地告诉他,他果然还是无法彻底离开这个男人。就算这个男人是一颗长了刺的铁球,他也不能把他从心里摘出去,不然就会大出血,很快便要枯竭死亡的。
就当是最后一次任性吧,他想给谢霖一个将功补过重修于好的机会,同样也是给自己一个放下心病的机会。
楚钰听他这样说完,脸上表情罕见地严肃,沉默许久,才支着脑袋沉声问:“你已经决定了?”
“嗯……算是吧。”
“不要‘算是’,你得自己想清楚了。”楚钰轻轻戳了戳他的心口,“这是你的人生,你要做你想做的选择。如果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别的意见。反正你只要记着,无论到什么时候,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别人也许会背叛你,但是哥哥永远不会,知道吗?”
楚瑄从来没听楚钰说过这么感性的话,一时间愣住了,眼睛睁得老大,半天才抽了抽鼻子,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手背迅速地擦过眼角。
楚钰见状靠过来坐到他身边,伸手边揉他脑袋边笑道:“刚还想说你长大了,快能独当一面了,怎么就又要哭鼻子?”
楚瑄闷闷地答:“才没有,别瞎说。那我……今天回去就跟他说清楚?”
“说吧。”楚钰向后靠坐到沙发背上,胳膊向后一搭,神情略微有些无奈。“不过你也多少长点心眼,别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嗯?”
听他这样回答,楚瑄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翘起嘴角露出久违的笑容:“知道!不是还有你在吗?这次我一定听你的。”
与此同时,小白楼内,一名不速之客悄然到访。
自打上次被谢霖又是掐脖子又是戳钢笔威胁之后,陆卫明就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心理阴影,轻易不过来。即使一定要来商量事情,也只停步于二楼书房,绝不再往上走。
不过对于谢霖的近况,他倒是透过楼里常驻的几个勤务兵了解了不少,知道那家伙最近又有咸鱼翻身的趋势,待遇一路上升,几乎快要从囚徒晋升为贵客。
这实在无法不让陆卫明恨得牙根发痒。他就不明白了,那个谢霖究竟有什么好?能让楚瑄被骗过一次不死心,还要上赶着被骗第二次?明眼人都知道,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别看表面装得人模狗样,实际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忽然捅人一刀。像这种两面三刀的阴险分子,打死了扔臭水沟里都不过分,怎么配得上跟楚瑄在一起?!
然而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也试着劝过楚瑄几次,可是不仅没被重视,反倒还被告知“不要去招惹他”。陆卫明看他们两个相处得日渐和谐,心痛得长吁短叹无以复加。他想,就算楚瑄对他没感觉,一辈子只能做普通朋友,那他也认了——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谢霖好啊!
既然楚瑄自己一时辨不清真假,那么他便必须得站出来帮助楚瑄认清事实,以免以后再上谢霖的当。
走到二楼楼梯口,陆卫明敲了敲扶手,压低嗓子唤道:“小钉子。”
片刻后,一身便装的丁小南满脸紧张地从楼上下来,快速跑到了他的身边。
“陆、陆参谋长。就今晚吗?”
陆卫明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白天不是都跟你说好了吗?你到底